空巢狗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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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狗的心思   

   

   

   

我蜷缩着身体趴在台阶上，尽管昨晚我哪儿也没有去，可我还是觉得很累。昨晚我没有睡觉，只是一个劲地叫，我听到我的嘴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这个声音一直持续到天明，大约在一个小时以前才结束。其实我并不是伤心，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伤心，我只是有些孤独和无聊。太阳已经升得有一根竹竿高了，尽管我没有抬头去看，但我坚信太阳有一根竹竿高了。因为她照在我皮毛上的温度，我闭着的眼睛产生的光感让我认为她已经上升到一根竹竿的高度了。   

田间地头有人在干活了，可以听到人们清楚的对话。   

我把下巴磕在台阶的边缘上，让舌头从嘴角掉了出来，口水便顺着舌头往下流拉出长丝流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了许多的斑痕，这些都是我留下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口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流了太多口水或没有水喝的原因而让我口干舌燥。奇怪的是不管我是多么的口渴，我还是要流口水，可是我不喜欢把它咽下去，它就这么时不时地流着。   

大门外约五十米传来了脚步声，我热爱asperta好轻地抖动了一下耳朵，听出那是村头那个中年妇女的脚步，一个和我的主人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我知道我该吃饭了。当她来到大门口的时候，我闻到了土豆烧排骨的气味，我并没感到兴奋，她的盐放得一点都不少。前几天她的丈夫就送来了这种东西，我只吃了一口，墙角的那窝老鼠吃剩下的我尝了一口，太咸了，我根本受不了。每当他们送来的食物太咸，我就让那窝老鼠吃掉，但它们不会把我的食槽清理干净，每次都要我去处理，这一点使我很不满意。   

她跨进了院子，把那碗大米饭参杂着土豆泥和一些光排骨的混合物倒进我的一个食槽里。我是说土豆泥和光排骨，他们吃剩下的那种，土豆烂在汤里骨头上一点肉都没有的那种。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没有抬头，我的身体也不曾动弹，为了表示我并没睡着，同时也为了对她的照顾表示感谢，我不停地摇着蓬松的大尾巴。我在期待着能听到她倒进另一个食槽里的哗哗声，可是哗哗声没有发出，发出的是她的声音：“狗，狗，吃饭了。”我还是没有动，我猜她没有看见我摇尾巴，于是我又弹了几下耳朵表示听到了。我又听见了她的声音：“我说狗啊狗，你的福气真好，每天我们都把饭给你送到嘴边来，而你却爱理不理。我们就没有你的福气了，不干就没的吃。”她检查了一遍我的绳子，“今天你没咬绳子呀？你每晚哭啥呢，你一哭就没好事，周围就得死人。”她摸了摸我的头，“你晚上哭，白天却睡大觉，你是不是耍得分不清天日呀？”   

她说话比她的丈夫温柔多了，我猜那个经常给我送饭来的汉子是她丈夫，因为每当他来时她就没有来，让我确信的是有一天我看见他们同时从对面的大路上经过，所以我就认为他们是夫妻了。他常说：“他妈的，来吃！”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你他妈的整晚到亮哭啥呢，你妈死了还是你爹死了？”“狗日的，你就别哭了，你一哭附近就要死人了。”对于这一点我不明白，半年来附近根本没有死过人。   

我猜是主人出门时把我托付给他们照顾，从那天起，他们就每天早晚各送一次饭来，他们是好人，这我能确信。   

我的主人是一个半老的妇人，她只有五十多岁，身体略微发福。她给我盛了满满一槽子的饭和一槽子的水，锁上门，坐在台阶上抱着我的头，用热爱asperta的她粗糙的手在我光滑的灰黑色皮毛上摸了摸，然后拍拍我的头，什么都没有说，提着一只鼓胀的大包出门了。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主人，也就在第二天，他们就开始来了。我知道他们是我的主人的邻居，也许还是好朋友。也因为他们能受到主人的托付，所以我就认为他们是好人。我还知道主人不仅让他们照顾我，也让我和他们照顾好她的家，而这个任务主要是由我去做。   

我没有哭，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哭，但他们说我哭了，而且还说我在哭我的爹娘。这是一个笑话，我连我的爹娘是谁，不，是谁是我的爹娘，它们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我只记得我在一个土丘上玩，遇到一个面善的女人，她把我抱起来带回家，就这样她就成了我的主人。   

我在这里生活已经两年了，记得刚来时我走路还不太稳当，和我的主人给我的那个治疗热爱asperta病专家食槽差不多长，但现在我已经很健壮了，“强壮得像匹狼。”这是我主人常说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狼，但从主人的眼神和语气中，我知道这一定是一句好话。   

此刻，给我送饭的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标志今天一整天将不会有人再来，直到傍晚他或她才又会在院子里出现两分钟。从主人离开我以后，我还没见过这对夫妇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人给我讲话，我就趴在院子里或台阶上睡大觉，就像现在，她的脚步声早已消失，而我还是没有动。墙角的老鼠又习惯性地出来了，还有些慌张，领头的那只长着一身凌乱的黄色毛发的老鼠，它从稻草堆里砖出来就急忙沿着墙角串了过来，撞到了我的屁股上，并且还踩到了我铺在地上的尾巴，我把尾巴翘了起来，它才从我的屁股下面过去了。其余的也跟着过去了，把食槽围了起来。   

我还是没有动，我就这样一直趴着。我不想吃饭，我想喝水。我的主人在家时我一直都有水喝，我已经好久没有水喝了，前些日子下大雨让我喝到了一些屋檐水，那一天我很开心，没水喝我还能忍受一段时间，从上一次下雨坚持到下一次下雨，何况有时他们会送来稀饭。但拉屎拉尿我就没有办法了，我只有咬断绳子，我从来没有在主人的屋门口、在这院子里拉过。当他们看到我咬断的绳子时，总会骂我疯了，而我能做的就是摇尾巴。   

我很想念我的主人，她离开有半年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她去哪里干什么，但我想她肯定有什么事。如果我趁咬断这根连接我的脖子和门槛的绳子去拉屎的时候去找我的主人，我想，哪怕千里万里我也一定能找到她。但我不能，我只能呆在这里，一步也不能离开。我想，我的主人也不愿意我去找她，我也知道我的职责是没日没夜地守在这里，让身后的这道门完好无损，让这座房屋安然无恙。可是我却很想念她。我常在夜里特别想念她，夜里静静的，我就特别想念她。我觉得很寂寞无聊。每当想到她，我就很激动，我的嘴里就会发出声音，呜呜呜的声音。   

他们会说：“他妈的，那条狗又哭了。这附近一定要死人了。”   

   

二OO九年六月